中国纪实文学文革乡村看电影

「纪实文学」文革乡村看电影

现在回忆起来，当年搞大集体时大队每次放，都是人们的一次精神的大聚餐，过节似的。

地点选在雷家洲电力排灌站旁边绝非偶然：这里是原大队部所在地，也是过去搭台唱戏的地方。关健还在于，这里的条件得天独厚，是一个上好的露天放映场：堤脚的地正好用来扯幕布、安放映机，东面藕池河高高的大堤那坡度不大而又长满青草皮的堤坡，是极好的观众席──人们不用带凳椅，只需一块薄膜垫就可以坐。由于有坡度，后面的人决不会象平地上那样老看前面人的后脑壳。偌大的地方，足以供全大队二千人观看，何况，总会有人守家不来呢。

守家的多是老年功能三：客户输入文字提前显示的功能。这个功能的基本情况是人，他们不大能够接受这新生事物，总是守旧一些。比如西裤在乡下流行多年后，还有个别人喜欢穿两面一样的老式黑裤子，过度宽大，穿时往一边扎着，裤脚也扎着，难看死了。我忘记了所看的第一场是《南征北战》还是《车轮滚滚》但永远忘不了余二伯母次日在大堤上逢人就说的那段话：巧不？一块白布上头走得人跑得车，那人还说得话，车还隆隆响，怪不怪？”又猜测：那讲话的人躲在何置？未必那个喇叭筒筒里有一个小人专门讲话呀？怎么能与幕布上的人的嘴巴配得严丝合缝？”直到后来大喇叭安装到大堤坡那高高的木柱上、小广播装进和稍富裕的家庭，她才明白：嗽叭里没小人。我父亲出于好奇，也凑过一回热闹。那晚放的是战斗片。父亲听惯了锣鸣鼓响，看惯了小姐丫环员外相公，皇帝文官武将小啰喽，红脸黑脸三花脸，感觉还是一眼辨忠奸好，乍一看那银幕上，这个一枪那个一炮，也分不清谁打谁，是坏蛋死了还是好人遭殃，觉得索然无味，拍拍走了。从此，有看时便在屋里搓草绳、织箢箕。

但观众里面，确实还有一些老年人，老戏被禁，没其他娱乐，不看一块白布的把戏看什么呢？尽管他们确实没看懂多少。他们说节奏太快，根本反应不过来。如果看是精神会餐的话，他们吃过了还不知道吃的什么东西。他们更珍视的是，与邻队的老年社员一起抽叶子烟说话的机会。

中年人不同，年富力强，有文化有见识，适应内容缺乏条理性性强，对能够接受并有所消化。看过的次日，妇女必在田间劳作时评论演员的扮像漂亮不漂亮、演得像不像，铁梅的辫子、柯湘的短发、甚至花鼓戏《送货路上》主演李小嘉的扮像，都曾是她们的热门话题。中年妇女原先都是扎辫子的，看了，便渐渐都学柯湘了。男人们也评论，比妇女们深刻：《春苗》看后没多久，了”报刊批评《春苗》里面有整学术权威的内容和情节，思想。胡祥兵、周忠良和黄志高等人，就发表了相同的意见：看这么多，还只感觉《春苗》好些，派医生为我们泥脚杆子服务，又说是的。”显然，他们不懂得也懒得管政治理念的对错，只是凭感情评论。

黄绍先外号桃痞早年在公社剧团唱花脸，大约是1971年未出事前，看前加演的《简报》他引用江湖看像术，公开评论：举着语录本摇啊摇，像很尊敬，我看是个奸贼像啊！这还了得！对林副主席如此不敬，不是现行是什么？广州军区诗人郭光豹说其他元帅就是为了接的班被判7年刑，也曾由军人传到了乡下。群众马上将他捆着押往公社，反省了很长时间，好在黄家成份不是后来真的叛变外逃，才放回家来。不过，事情发生在黄绍先所在的浪拔湖大队，我们未能目睹。

男青年在恋爱的季节里一切顺从生理本能，看有些心不在焉，坐在我身旁的何忠飞，是12队长得较好的伢几，他微笑着，将左前方坐着的许闰兰一会儿向左推一把，一会儿往后扯一把，丰乳肥臀的闰兰正织毛线衣，被弄得像一个不倒翁，口里说：莫搞啰！脸上却有一丝按捺不住的微笑。何忠飞说：就是脸上有几只瘤巴，长得不是地方。闰兰长像周正，大约是小时额上、下巴上长过大疖子，留下的瘤巴比正常的皮肤微凹，光洁度很高，有碍观瞻，何忠飞又爱又嫌弃的心态暴露无遗。其他伢几也多在围着妹几转。若在家或在队里劳动，男青年是不能这么放肆的。说他们完全没看也冤枉，因为在田间地头，便总有男青年引用里的对白或吆喝：香烟、洋火、桂花糖！ 来啦—楼上请！请多加酱油！面包会有的。让先走！向我开炮！睡大觉喝鸡汤，算得什么支部书记？…。

他们在劳动中，经常突然冒出嘴的一句感叹是：个把月哒，公社何里还没来放呢？其实，刚刚放完才两个星期不到，他们恨不得夜夜放。

算起来，最馋的，还是我们学生：老师每期要组织去县城看两次，《闪闪的红星》《钢铁战士》《青松岭》《春苗》《决裂》《园丁之歌》等都在县城看的。回校后，老师还要教唱主题歌或插曲。其实，片《卖花姑娘》也就诠释阶级斗争理念，不好看，但老师反复强调了剥削阶级可恨，要同情，还布置写作文，我们也就必须看得投入。老师教的卖花姑娘，手提花篮，花儿花儿，你别悲伤，唱支歌儿，告别吧！主题曲也唱得特别认真，记忆深刻。

当然还是在大队看得多，《苦菜花》《地道战》《地雷战》《渡江侦察记》《奇袭》《奇袭白虎团》等反映抗日、解放和战争的片子，记得都是在大队看的。这些都是歌颂党的，给我们看除了娱乐功能，还有一个占领思想阵地的目的，但我那时年龄小，并不能感受出来，只是缘自男性少年的特点，特别喜欢这些战斗片，其中《侦察兵》我一连追看了5遍，感觉蒙太奇有味，刚才还是在行军，眨眼就是队伍了。也佩服剧中侦察英雄郭锐机智勇敢，故事情节惊险、刺激，关键时刻，心吊到嗓子眼里了—四周的群众也和我一样极投入，都担心剧中人的命运，情不自禁地对郭锐喊：快点跑，快点，别被坏家伙抓住了！”在看时，这种集体情绪渲泻的感觉很奇妙，大家都不自觉地成了党一边的，不知道执政党拍这些美化自己丑化对手的片子，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。《侦察兵之歌》也好听，听几遍后就会唱了：翻高山，穿密林，我们是人民的侦察兵。钢刀插入敌心脏，深入虎穴摸敌情…”也许，我如此热衷，还有对演男主角的王心刚的崇拜—若上纲上线，类似于现在我儿子对周杰伦的追星行为。其他男同学也有类似的行为，周海坤看了《洪湖赤卫队》就天天哼唱：刘队长有胆量，摸到了敌人的后厅堂，白匪兵，他正紧张，东瞄瞄，西望望…”余海军则特别喜欢样板戏《智取威虎山》那也是讲打仗的，他将《我们是工农子弟兵》《党员》等唱段演绎得极豪迈、抒情，在学校唱样板戏活动”中露了一手。

本大队的总感觉不够看，有天周学明说他得了讯，华容县那边保卫大队放。当堤上的喇叭报出19点时，我将碗里的饭菜三扒两嚼鼓眼一吞，从鸡笼上拿起一块薄膜，三步并作两步，和他一路小跑去华容，结果赴个空，一来一去瞎跑10里路，回程中极惆怅。1977年的一个秋夜，我邀他去白鹤大队看，他让我先走一步，结果没去，看完后，我头一次独自走6里夜路回家，北间堤北面塘中那一大片盐包草（香蒲）中水鸟奇异的叫声，将我的胆子吓大了不少。

看多了战争片，便让我们这些学生崇拜军人并产生从军理想，这些都记录在《争先恐后》那篇文章里，现在看起来，统治者实现了用占领我们思想阵地的目的。

2007.8.21.翠华街。

简介吴春安，笔名尚笑、吴戈，1963年生于湖南省益阳市南县，军校本科毕业，工学士。系原广州军区联勤部油料上校军官，二等功臣，广州军区知识竞赛冠军，广州军区后勤部1996年度手枪射击第一名，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。2001年从事证券投资分析，业余坚持文学创作与学术研究，人生成果横跨军油、军事训练、采写、文学创作、谱牒研究与编纂、歌曲创作、书报刊、股市评论、儒学研究、旅行和命名，著述900万字，是典型的复合型人才，另类博士。shangxiao63，。